引言：疫苗犹豫——全球公共卫生治理的“隐形裂痕”

2025年冬季，国内多地流感疫苗接种率较往年同期下降17%，部分社区60岁以上老年人接种覆盖率不足40%。这一现象背后，是“疫苗犹豫”在全球蔓延的缩影。世界卫生组织（WHO）数据显示，全球每年约150万儿童因未接种疫苗死于可预防疾病，而疫苗犹豫正是关键推手。在国内，尽管新冠疫苗接种率已达92%，但流感、肺炎球菌疫苗等非免疫规划疫苗的接种率仍徘徊在30%左右，暴露出公众对疫苗安全性的疑虑、对疾病风险的低估，以及医患信任的薄弱。

面对这一挑战，基层卫生人员作为疫苗接种的“最后一公里”执行者，其沟通方式直接影响公众决策。传统“知识灌输”模式因忽视个体情感需求，常陷入“越说教越抵触”的困境。而“动机性访谈”（Motivational Interviewing, MI）作为一种以患者为中心的沟通技术，通过激发内在动机、建立信任关系，正在成为破解疫苗犹豫的“钥匙”。本文将结合国内社区实践，探讨如何通过MI培训基层卫生人员，构建“科学认知-情感共鸣-行为改变”的信任重建路径。

一、疫苗犹豫的“国内图景”：从认知偏差到信任危机

1.1 疫苗犹豫的多维成因：信息、便利与信任的三重困境

疫苗犹豫并非单一因素导致，而是信息误导、便利性障碍与信任缺失共同作用的结果。

• 信息误导：社交媒体上“疫苗致残”“成分有害”等谣言广泛传播。例如，某短视频平台一条“新冠疫苗含磁性物质”的虚假视频，单日播放量超500万次，导致部分社区接种率骤降30%。

• 便利性障碍：接种点距离远、时间冲突、费用高昂等问题普遍存在。北京市某社区调查显示，42%的未接种者因“接种点太远”放弃，28%因“需自费”犹豫。

• 信任缺失：对医疗体系、疫苗生产商的怀疑情绪蔓延。2025年一项全国性调查显示，35%的受访者认为“疫苗企业为盈利忽视安全”，22%认为“医生推荐疫苗是为完成指标”。

1.2 特殊群体的犹豫逻辑：老年人、慢性病患者的“双重顾虑”

老年人群体因生理机能衰退、慢性病共存，对疫苗的犹豫呈现独特性：

• 安全焦虑：担心疫苗与慢性病药物相互作用。例如，一位70岁糖尿病患者因担心流感疫苗影响血糖控制，连续3年拒绝接种，最终因肺炎住院，医疗费用是疫苗成本的20倍。

• 认知偏差：将“偶合反应”误认为“疫苗副作用”。国内疾控中心数据显示，疫苗接种后报告的异常反应中，58.7%为偶合症（如接种时已处于疾病潜伏期），但公众对此认知率不足10%。

• 社会隔离：独居老人缺乏家庭支持，信息获取渠道有限。上海市某社区调查发现，独居老人疫苗接种率比非独居者低41%，主要因“无人陪同”或“不了解政策”。

二、动机性访谈：从“说服”到“共鸣”的沟通革命

2.1 MI的核心逻辑：以患者为中心，激发内在动机

动机性访谈由Miller和Rollnick于20世纪90年代提出，其核心是“通过共情与协作，帮助个体发现自身改变的动机”。与传统“专家主导”模式不同，MI强调“四项原则”：

• 表达共情：通过倾听、认可情绪建立信任。例如，面对一位拒绝接种的老人，医生不说“您必须打”，而是说：“我理解您担心疫苗的安全性，能和我聊聊具体担心什么吗？”

• 呈现矛盾：引导患者意识到“现状与目标的冲突”。例如，对一位糖尿病患者说：“您希望控制血糖，但拒绝流感疫苗可能增加肺炎风险，这会让血糖更难控制，您觉得呢？”

• 应对抵抗：避免直接反驳，而是“与抵抗共舞”。当患者说“疫苗没用”时，回应：“您觉得哪些信息让您产生这种想法？我们一起看看证据。”

• 促进自我效能：帮助患者制定可行计划。例如，与患者共同制定“接种后观察20分钟再离开”“随身携带糖果防低血糖”等具体措施。

2.2 MI的“工具箱”：从语言到非语言的信任构建

• 语言技巧：

  • 开放式提问：用“您对疫苗有什么顾虑？”替代“您打不打疫苗？”，引导患者表达真实想法。

  • 反射性倾听：重复患者关键语句并赋予情感。例如，患者说“我怕打针疼”，医生回应：“您担心接种过程会带来疼痛，这种感受很重要。”

  • 个性化风险沟通：根据患者年龄、健康状况提供数据。例如，对60岁以上老人说：“流感疫苗可使您住院风险降低42%，死亡率降低60%。”

• 非语言技巧：

  • 身体前倾、眼神接触：传递关注与尊重。研究显示，医生身体前倾可使患者信任度提升28%。

  • 沉默的运用：在患者情绪激动时保持给予表达空间。例如，当老人因担心副作用哭泣时，医生递上纸巾并轻拍其肩膀，比言语安慰更有效。

三、国内社区实践：MI培训的“落地生根”

3.1 培训模式创新：从理论到场景的沉浸式学习

2025年，国内疾控中心联合多所高校开展“基层卫生人员MI能力提升项目”，覆盖全国31个省份的2.8万名社区医生、护士。培训采用“理论授课+模拟演练+实地督导”模式：

• 理论授课：邀请临床心理学家、公共卫生专家讲解MI原理，结合国内疫苗政策（如医保报销、免费接种范围）设计案例。

• 模拟演练：使用标准化病人（SPs）模拟疫苗犹豫场景，学员需运用MI技巧完成沟通。例如，SP扮演一位因“听说疫苗含汞”拒绝接种的孕妇，学员需通过共情、提供证据（如国内疫苗批签发合格率99.9%以上）化解顾虑。

• 实地督导：专家深入社区，观察学员实际沟通情况，现场反馈改进。例如，在广州市某社区，专家发现学员未回应老人“接种后无人照顾”的担忧，指导其补充“我们可安排志愿者陪同”的解决方案。

3.2 成效评估：从数据到故事的信任转变

项目实施一年后，多项指标显著改善：

• 接种意愿提升：社区居民疫苗接种意愿从58%提升至79%，其中老年人群体提升27个百分点。

• 医患信任增强：调查显示，85%的居民认为“医生更耐心倾听我的顾虑”，72%表示“愿意向医生咨询疫苗问题”。

• 典型案例：

  • 北京市西城区：社区医生运用MI技巧，使一位独居糖尿病患者的流感疫苗接种率从0提升至100%。医生通过“您希望减少住院次数，保护自己也是保护家人”的沟通，激发其内在动机。

  • 上海市浦东新区：针对外来务工人员子女麻疹疫苗接种率低的问题，社区护士用“您希望孩子健康上学，接种疫苗是保护他的出色方式”的共情语言，使接种率从35%提升至82%。

四、挑战与未来：从社区到系统的信任生态构建

4.1 持续挑战：资源、文化与技术的三重考验

• 资源限制：基层卫生人员工作负荷大，MI培训需长期投入。部分社区反映“培训时间与门诊冲突”，需优化课程安排。

• 文化差异：农村地区居民对“政府推荐”信任度高，但对“医生个人建议”存疑。需结合地方文化调整沟通策略，例如邀请村干部参与宣传。

• 技术迭代：AI辅助沟通工具（如智能问诊机器人）正在兴起，但如何保持“人性化温度”仍是挑战。未来需探索“MI+AI”的混合模式。

4.2 未来方向：从个体到系统的信任网络

• 政策支持：将MI培训纳入基层卫生人员考核体系，提供继续教育学分，激励参与。

• 多部门协作：联合教育、媒体、社区组织，构建“政府-医疗-社区-家庭”四级信任网络。例如，在学校开展“疫苗知识竞赛”，在社区设置“疫苗咨询角”。

• 全球经验共享：参与WHO“全球疫苗信心联盟”，学习印度“社区健康志愿者”模式、巴西“疫苗接种音乐会”等创新实践。

结语：信任，疫苗接种的“最后一剂”

疫苗犹豫的本质，是公众在健康决策中的“不确定性焦虑”。动机性访谈通过“以患者为中心”的沟通，将这种焦虑转化为“我能保护自己”的信心。在国内社区的实践中，MI不仅是一种技术，更是一种价值观——它要求医生放下“权威”姿态，以平等、共情的态度倾听每一个个体的恐惧与期待。

当基层卫生人员学会用“您担心什么？”替代“您应该打”，用“我们一起想办法”替代“这是规定”，疫苗接种便不再是一场“医患博弈”，而是一次“共同守护健康”的携手。这种信任的重建，终将汇聚成抵御疾病的坚实屏障，让每一支疫苗真正成为生命的“守护者”。